11月2日,程松的身上多了一個指紋打卡器。作為年級長,他要負責全年級同學的指紋簽到、簽退情況。
與之相關(guān)的,是輔導員在年級會上宣布的決定:從今天起,選課的同學每節(jié)課都要進行指紋簽到和簽退,否則記為曠課,在最后的綜合測評中扣0.4分。除此之外,每名同學都要在《學風建設自律承諾書》上簽字并按下指紋。
“簽字畫押,我服!高水平大學!”錄完指紋的同學在社交平臺上曬出了自己的承諾書。
無獨有偶。就在同一天,吉林某高校藝術(shù)學院也開始進行上課考勤指紋錄入工作,通知里規(guī)定,凡是藝術(shù)學院開設的專業(yè)課程,學生在上課之前20分鐘必須到輔導員辦公室簽到。
“老師說,因為下周有關(guān)部門來進行教學評估,所以這一個月要進行‘學風’和‘校風’的整頓?!本妥x于河南某高校的趙茜說。為了“嚴整學風”,學校開始安排領導聽課,還有專門檢查出勤情況的學生組織,“他們拿著大課表,每節(jié)課的選課人數(shù)、出勤人數(shù)上面都有,沒來的同學會在全校通報?!?/span>
雷達點名、拍照簽到、電腦搖號、掃碼上課……點名手段隨技術(shù)進步而不斷翻新。但在趙茜和同學們眼中,師生關(guān)系正在慢慢變成“兵”與“賊”,課堂上不斷上演著“拴”與“逃”。
課堂簽到技術(shù)的更新迭代
“我們以前利用微信點名,添加老師提供的微信號,然后在后臺輸入驗證碼?!眮碜躁兾髂掣咝5膹堣唇榻B。來上課的學生都會得到一個驗證碼,超過3分鐘沒有輸入成功就會驗證失敗?!袄蠋熡幸粋€后臺系統(tǒng),我們輸入的驗證碼會在他那變成表格?!钡@種點名方式在試行一學期后,因“不能很好地保證出課率”而取消。
每周一下午的信息管理概論課上,廈門大學嘉庚學院2015級信息管理班的同學都會拿出手機自拍。這是任課教師陳秋強在本學期創(chuàng)新出的點名方式。
“在課間或者第二節(jié)課開始后的1分鐘內(nèi),大家自拍并發(fā)到我的公眾號上,不僅節(jié)省了時間,更能防止同學有替點、代課的情況?!眲倓偟綇B門大學嘉庚學院管理學院任教的陳秋強,有著幾年企業(yè)工作經(jīng)驗,并熟悉新媒體,現(xiàn)在負責大一和大三兩個年級的《信息管理概論》課程的教學。他希望用自己熟悉的新媒體方式來輔助教學,從而保證教學質(zhì)量。陳秋強認為,“雖然課程教學的好壞,與點名或者出勤率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但這種簽到方式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實行了課堂控制,避免了同學隨意逃課的狀況。”
在公眾號運營的兩個月里,同學不愿意出鏡、找人替點名、不按時發(fā)送等問題逐漸暴露出來?!坝袔讉€同學一直沒有拍照上來,我也就只能來自己觀察他們的出勤情況了?!痹诘谝粋€月里,陳老師注意到,有個同學發(fā)送的圖片都會戴著口罩,再加上個帽子,很難辨認是不是本人。這種情況下,陳老師通過教務系統(tǒng)找到這名同學的照片,并在下次上課時,重點注意并采用上課提問的方式來確認。
“一個班里有60多名同學,我自己肯定沒有辦法全部顧及到,但只關(guān)注幾個,還是很簡單的。就這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上面又解決掉了對策’?!标惽飶娬f,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這項點名制度的應用,他也爭取在每節(jié)課的時候,換不同的衣服,屏幕上變到新的幻燈片背景,以免同學使用前期的圖片來蒙混過關(guān)。
在采訪中,他一直強調(diào),大學教育的內(nèi)容是否有助于學生面對社會上的挑戰(zhàn)才是真正的重點。如果老師并沒有足夠好的授課內(nèi)容以及足夠吸引學生的講課方式,同學來得再多,也是沒有用處的。
拴住人拴不住心并無實際效果
趙茜回憶,第一節(jié)實行指紋簽到的課程是《名記者研究》——新聞與傳播學院的選修課。那節(jié)課,三個專業(yè)的學生全部到齊,是平時出勤人數(shù)的兩到三倍,這讓任課老師都驚嘆,“你們居然來這么多人!”
但教學效果并沒有因為滿勤而有所改觀?!耙郧笆裁礃蝇F(xiàn)在依然如此?!壁w茜說,“老師講老師的,下面該玩手機的玩手機,刷英語(精品課)四六級(精品課)試題的繼續(xù)刷題,課堂效率依然很低?!?/span>
廣播電視學專業(yè)的學生專門針對這個問題制作了一條校園調(diào)查新聞。面對鏡頭,有同學指出,指紋簽到“治標不治本,沒有從根本上提高大家上課的熱情,只是用這個制度來捆住大家去上課?!痹趯W院任課教師眼中,這是管理者在很無奈的情況下實行的辦法?!爱敽芏嗤瑢W覺得自己被逼無奈坐到了這,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心并不在課堂上,依然會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短時間會有效果,但不能根治?!?/span>
在隨機發(fā)放的100份問卷中,“對課堂內(nèi)容不感興趣”的同學占67.3%?!捌鋵嵨覀兊恼n沒有選修和必修的區(qū)別,只是叫法上的不同。”趙茜解釋,因為學院開設的課程有限,學生沒有可供選擇的空間。為了修滿學分,只能把開的課全選上,所以大家的課表幾乎都是一樣的?!熬?門選修課,而你需要的學分恰好這么多。那你選不選?這學期不選下學期還是要選,那當然要提早了?!壁w茜說。
“拴”與“逃”,究竟是誰與誰的博弈
在隨機調(diào)查的來自37所高校的不同學生中,全部學生均表示“有自己喜歡且特別愿意去上的課”。
讓已經(jīng)從南開大學畢業(yè)兩年的李莉難忘的,是本科時的專業(yè)課《新聞學概論》,那也是她經(jīng)歷過的出勤率最高的課?!皬牟稽c名,沒教材,沒講義,沒PPT,考試沒有范圍,也沒有客觀題。”她回憶,老師會推薦一些書目,然后會講很多東西,也很有啟發(fā)性,“不敢翹課,也不舍得翹課”。
對于福建師范大學謝海云來講,植物生物學課外實習是她最不愿錯過的課程。她直言,大學以來的課程基本上都很無聊,老師使用多媒體,講課方式大同小異,但專業(yè)實習課很不同。
“集體外出學習,還能接近自然,我覺得是很好的教學方式?!痹谶@門課上,任課教師會帶他們?nèi)煷罄闲^(qū)、鼓山、森林公園等地點實地學習,一路上,碰到植物,教師就會從學名、特性、外觀等方面向他們介紹,“感覺比課本生動多了,非常有趣”。
南開大學文學院傳播學系副主任陳鵬認為,學生逃課的現(xiàn)象很普遍,而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對所選課程興趣不高,忙于社團的活動等,都成為漠視課堂的原因。他覺得不能只從學生身上找原因,更主要的還是課程的設置、教學計劃、教學方法等方面。
陳鵬坦言,教師在嘗試教學改革時,也有很多困擾。他舉例,自己主講的一些課程,課堂容量達到200多人,最少的時候也有100多人?!斑@時,你就很難進行對話式的、啟發(fā)式的或者互動式的教學。學生數(shù)量太多就很難顧及到所有同學,讓所有同學都參與?!睂Υ?,教育學者、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 (微博)同樣認為,現(xiàn)在高校的課堂規(guī)模太大,這是普遍存在的問題,而真正的大學應該是小班化教學?!耙驗閷嵭袛U招帶來的師資力量缺乏,導致校園里不得不采用灌輸式的教學模式。點名技術(shù)背后是中國很多學校太大規(guī)模的教學班額”。
熊丙奇直言,大學的課堂教育建設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問題,而問題的根源就在于大學沒有辦學自主權(quán)。很多學校的課程設置必修科目太多,選修科目過少。有相當多的課程,學生不愿意上,老師也覺得這個課對學生的價值意義不大。但是學生需要通過這個必修課,拿到學分,才能畢業(yè),所以他必須去上。他認為,“很多學校開設的類型科目,甚至學校自己本身都不愿意開設,但是按照有些規(guī)定必須開,結(jié)果開設了以后,教課老師在應付,學生對此也不會太感興趣?!?/span>
同時他表示,點名只是一個表象。深層原因是學校忽視人才培養(yǎng)的導向、社會重視學歷而輕能力等導向問題?!皩W校以學術(shù)研究為評價體系,導致教師以研究為主,不重視學生在課堂的學習。而對于社會,以文憑來評價人才,而不是以能力來評價人才,讓很多學生有了‘混’一張文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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