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在即,51歲的盧雄英卻再也等不到把學生們送進考場了。這名樂山犍為縣清溪高級中學的高三數(shù)學老師,于5月26日因突發(fā)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 消息傳回學校,師生們都忍不住失聲哭泣,他們說,盧老師如果不那么拼命,或許她不會離開他們。5月9日,盧老師突感不適到醫(yī)院檢查,醫(yī)生便讓她住院,但被她拒絕了?!拔疫€有一幫娃兒要帶?!彼f服所有人,一邊輸液治療,一邊堅持上課,直到5月24日下午,倒在辦公室門口。 6月1日,記者前往犍為縣,試圖還原一名高三老師最后的17天。
發(fā)病 “就差臨門一腳,我想堅持上完” 清溪高中是一所普通農(nóng)村中學,在距離犍為縣城不遠的清溪鎮(zhèn)上,現(xiàn)有學生2000余人,教職工130多人?!氨R老師是老大姐?!毙iL胡泉翻出簡歷:盧雄英,女,四川仁壽人,生于1965年9月,1988年畢業(yè)于南充師范學院數(shù)學系,同年分配到犍為羅城中學任教,1996年調(diào)入清溪高中任教至今。去世前,盧雄英是高三八班、九班的數(shù)學老師。 5月9日,是盧雄英去世前的第17天?!皬哪翘炱?,命運便安排好了一切?!闭煞蜍嚵傉f,那天早上7點多,妻子出門坐公交車去上班,等車時突然頭暈。他接到電話后趕緊跑到站臺,把妻子送到縣人民醫(yī)院檢查。 “一檢查,是高血壓發(fā)作了?!避嚵傉f,醫(yī)生開了入院證,建議她住院治療,但是被盧雄英拒絕了,“她說自己還有一幫娃兒要帶”?!熬蜁缘脤W生,還是想一下自己嘛!學生們的課,可以請其他老師上啊?!避嚵傆悬c火了,他讓妻子給學校打電話請假,但盧雄英說:“就差臨門一腳了,我想堅持上完。” 就這樣,盧雄英每天輸液治療,輸完液后去學校上課?!八o我打電話,顯得很不好意思,說每天輸液要耽誤半天?!焙f,他當校長這幾年,盧雄英只請過一次假,是因為家中老人去世。“我也勸她不要上課了,八班、九班的數(shù)學課我?guī)退??!钡?,盧雄英連校長的好意也拒絕了。 5月12日 上課 “該問的要來問,不要覺得麻煩我” 盧雄英患高血壓,已經(jīng)有4年了。除了高血壓,幾年前還患上了心臟病。在家里的茶幾上和學校的辦公桌上,都放著幾款治療高血壓、心臟病的常備藥?!芭紶枙犓f心慌、胸悶,或者說頭暈、頭脹。”車立剛說,平時也能感覺到妻子身體不是很好,“1993年生了女兒后,她慢慢就胖了起來,雖然身高只有1米53,體重卻有130斤左右。” 這一次發(fā)病,比以往都要嚴重。輸了兩天液后,不僅高血壓緩解不明顯,還檢查出頸椎骨質(zhì)增生。從5月12日開始,盧雄英除了每天輸液,還要進行扎針治療。盡管如此,她還是每天上午到醫(yī)院治療,下午到學校上課,晚自習后才回家。 “雖然她上課還是充滿激情,還是像以前一樣成天笑著,但我們還是感覺到了不一樣?!备呷税鄬W生羅茜萌說,有一天評講試卷時,吊扇將盧老師的試卷吹到了地上,“如果是以前,她自己就撿起來了,但那天她愣了好幾秒,然后問誰能幫她撿一下?!焙髞?,同學們知道盧老師病了,不敢蹲,會頭暈。 見隱瞞不住,盧雄英索性告訴同學們:“我最近有點不舒服,你們不要惹我生氣,最好的辦法就是好好復習?!绷_茜萌說,那段時間同學們都很乖,上課時紀律也比以前要好,但可能是因為心疼盧老師,去問問題的同學明顯少了。盧老師發(fā)現(xiàn)了這個現(xiàn)象,便對全班同學說:“我生病了,是我對不起你們。你們該問的要來問,不要覺得是麻煩我。” 5月24日 暈倒 “一天上5節(jié)課,我真的覺得好累” 又過了一段時間,盧雄英的癥狀仍無明顯好轉(zhuǎn)。“上課影響了治療。”高三九班班主任陳玉蓉算了一下,盧老師一周要上34節(jié)課。其中,周一到周五,要上16節(jié)正課、6節(jié)晚自習,周末兩天補課,要上8節(jié)正課、4節(jié)自習,“盧老師很認真,自習和正課沒多大區(qū)別?!?/span> 5月23日,盧雄英停止了輸液,改為口服藥物治療,出院證顯示為:“血壓控制尚可,頭昏好轉(zhuǎn)出院”。5月24日是星期二,盧雄英恢復了正常上班,清早趕到學校上了第一、二節(jié)課,下午又上了第六、七節(jié)課,休息了一節(jié)課后,繼續(xù)上第九節(jié)輔導課。輔導課也稱“補弱”,就是老師在教室里對偏科的學生進行輔導。 第九節(jié)課的間隙,陳玉蓉去班上巡視,看到盧老師臉色很差,“沒什么血色,眼睛也無神”。面對同事關切,盧雄英說:“一天上5節(jié)課,我真的覺得好累?!标愑袢卣f,自己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多保重身體,“但我曉得那是空話?!惫黄淙?,第九節(jié)課下課后,陳玉蓉看到盧老師仍然被學生們圍著。 下午5點25分左右,解答完所有問題的盧雄英,離開教學樓返回30米外的辦公室?!皠傋叩介T口,突然就倒在地上。”同一個辦公室的王興瑤老師說,有學生沖進辦公室,端了一把藤椅出去,把盧老師抱起來坐下。他也跟著沖了出去,看到盧老師不停嘔吐,雙眼瞇著一言不發(fā)。不久后,車立剛趕到學校,“盧老師緊緊握著丈夫的手,雙眼不停地流淚,但一個字也說不出。” 5月26日 辭世 老師列隊去接她學生夜跑寄哀思 5月24日傍晚,盧雄英被送到犍為縣人民醫(yī)院,當晚又轉(zhuǎn)到樂山市人民醫(yī)院搶救?!盎旧弦恢碧幱诨杳誀顟B(tài)?!避嚵傉f,妻子住進ICU病房后,他一直守在門外,不去吃飯也不去睡覺,怕她萬一醒來見不到他。遺憾的是,盧雄英再也沒能醒來。26日下午,醫(yī)院宣布盧雄英因腦溢血搶救無效死亡。 消息傳回學校,老師們都很悲傷,一些老師當時就哭了。高三八班班主任楊紅霞說,盧老師不僅對學生好,對同事也很真誠,自己和她搭過兩屆,配合一直很愉快,“有時候她不在學校,也會從縣城的家中,趕到學校幫我看著學生。” 老師們找到校領導,要求去樂山把盧老師接回來?!跋肴サ娜撕芏啵挥幸惠v車,就選了38名代表去?!睂W校黨支部書記帥柏山說,老師們從犍為出發(fā)不久,靈車也從樂山出發(fā)了,大家便決定中途調(diào)頭,在樂宜高速五通橋服務區(qū)等候。約20分鐘后,靈車駛?cè)敕諈^(qū)時,車立剛透過車窗看到,30多名老師排成一排,面向靈車低頭默哀,“我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流出來?!?/span> 當天第二節(jié)晚自習時,老師向高三八班、九班的同學通報了噩耗?!拔以掃€沒說完,班上就哭成了一片?!标愑袢卣f,雖然當時還在上課,但她沒有干涉,自己也跟著哭。但哭聲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陳玉蓉于是建議,到操場跑步喊口號,把情緒都發(fā)泄出來。不久,操場上便傳來跑步聲和“我要成功”的口號聲,其間也夾雜著哭泣聲。 5月29日 告別 送別“盧大媽”20年前的學生來了 5月29日,盧雄英的遺體告別儀式在犍為縣殯儀館舉行。校長胡泉說,當天共有300多人來送盧老師最后一程,其中還有好幾個20多年前她在羅城中學時教過的學生。 在教務主任曾建軍看來,大家對盧雄英的肯定,是因為她工作勤懇、成績突出。1996年調(diào)到清溪高中時,在全縣4所高中當中,清溪高中入口成績最差,但盧雄英在2000年、2002年曾教出過3名高考數(shù)學全縣第一名。不僅如此,她還帶出了好幾個“徒弟”,如今都成了學校的中堅力量。 “她對我們,就像對兒女,我們也尊敬她,叫她‘盧大媽’?!绷_茜萌說,學生們最喜歡的是,盧老師能和學生平等交流,經(jīng)常發(fā)出“魔性的笑聲”。有一次,因為恨鐵不成鋼,她當著全班訓斥一名同學,說再也不會抽他回答問題,否則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著念。但沒過多久,盧老師便又點了他,大家便叫她“英雄盧”,“她也不生氣,說不和這些娃娃計較?!?/span> 學生們喜歡“盧大媽”,還因為她與眾不同的鼓勵方式?!捌谀┛荚嚿?00分的同學,都能得到她自掏腰包的獎勵。”高三九班學生汪忠麗說,雖然價值只有20元左右,大家還是會很開心。不僅如此,“盧大媽”還會挨個打電話給家長進行表揚,“因為她的表揚,我們常常會有愉快的假期。” 6月1日 變化 回報“盧大媽”學生們上課更認真 6月1日,盧雄英去世已經(jīng)6天,清溪高中校園已基本恢復平靜。胡泉校長接替了盧雄英的課程,因為全部是復習,以做題和講解為主,所以銜接較為順利?!巴瑢W們也基本上走出悲痛,甚至把對盧老師的思念,變成了學習的動力。”胡校長說,大家都暗暗憋著一股勁,希望用好成績來回報“盧大媽”。 而盧雄英的辦公桌,依然是5月24日時的樣子,桌上放著一套試卷、一支紅筆、一支藍筆,高血壓、心臟病用藥也在,還有那把扶手已經(jīng)破了的藤椅。 其間,車立剛曾去收拾整理,發(fā)現(xiàn)了兩張便簽字條,是24日盧雄英暈倒后學生們留的,內(nèi)容是祝福她盡快好起來。車立剛把它們帶回了家,“有時候拿出來看看,也會替她感到欣慰?!?/span> 車立剛還收拾了盧雄英的草稿紙?!?0多年來,不管正在做什么事,只要她想起一道題,就會馬上去拿筆進行演算。”這樣的草稿紙,車立剛不久便收集一次,以前都會扔進垃圾桶,但這次他決定保留下來。 車立剛保留下來的,還有對妻子的記憶:“以前很多個晚上,她去學校上晚自習,我在家里看電視等她回來。我現(xiàn)在坐在這里,常常會有一種錯覺,下一秒她就會開門,看我一眼、喚我一聲?!?/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