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質疑對方身份，詐騙分子稱“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記者調查“手機口”兼職，正在通過QQ語音接受“客服”的“培訓”，“客服”要求打開攝像頭對準另一臺手機以實時監(jiān)控記者的操作。
“手機口”兼職的“客服”向記者告知兩臺手機的具體操作方法。
記者調查“刷單”兼職，按照“客服”提供的教學視頻操作，到最后支付環(huán)節(jié)沒有跳轉至視頻中所提到的“企業(yè)代付”頁面，而是直接進入個人支付頁面。
騙子在兼職群內發(fā)布“實時兼職剩余名額數”。
7月下旬，在湖北上學的大二女生陳欣怡突然接到學校派出所打來的電話，通知她名下一張手機卡涉嫌詐騙，需要配合調查。
在警察的詢問下，陳欣怡想起自己不久前做過一份群發(fā)“廣告”短信的“兼職”。“那個時候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陳欣怡說。在公安局，她還看到兩名把自己的銀行賬戶出借給詐騙分子洗錢的大學生。“警察告訴我，暑假期間很多大學生都被騙了，有人因為情況比較嚴重還被拘留了。”
每年暑假，大學生忙著找各類兼職工作，詐騙分子也沒有閑著。近日，公安部刑事偵查局發(fā)布了5種常見兼職詐騙套路，其中包括：幫助詐騙分子取現;買賣電話卡和銀行賬戶;搭建GOIP、VOIP等虛擬撥號設備;冒充客服電話引流;線下推廣引流。
“一步一步全是陷阱”
記者調查發(fā)現，針對大學生的暑期兼職陷阱五花八門，通過梳理，有兩類情況比較常見：
一類是大學生被詐騙分子利用，充當詐騙工具。
陳欣怡是在學校“校園墻”上看到的兼職招聘信息，對方聲稱只需群發(fā)普通的“廣告”短信給指定用戶，便可獲得不錯的報酬。出于對“校園墻”的信任，陳欣怡并未多想，按照騙子的要求向幾十個電話號碼群發(fā)了內容為“添加QQ：××××”的短信。可沒過幾分鐘，她便收到了運營商發(fā)來的停機短信，提醒她手機出現異常使用情況，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從事違法違規(guī)行為。
如今，還出現了一種名為“手機口”的兼職詐騙，騙子盯上的不是大學生的錢財，而是他們的電話卡。完成這種騙術需要兩部手機，一部手機與所謂的客服保持通話，另一部手機則按照客服的指令撥打他們提供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后，客服便開始實施詐騙。之所以這樣做，一是因為詐騙分子想要利用大學生的手機號降低被騙者的心理防備;二是詐騙分子隱藏于網絡之后，行騙更加隱蔽。在這個過程中，一旦有人上當受騙，打電話的大學生便難逃干系。
調查中，記者還發(fā)現了一種名為“代發(fā)圖文”的兼職形式。發(fā)布方添加了記者的聯系方式后，以每單100元的價格試圖誘導記者在某短視頻平臺發(fā)布淫穢色情信息，為色情網站提供吸粉引流服務。在網上，記者發(fā)現有不少大學生因參與此類兼職，導致賬號被封。
北京市海淀區(qū)律師協會勞動與社會保障法律研究會主任劉紀偉律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在此類兼職陷阱中，大學生雖然只充當了“傳話筒”或“信鴿”的中介作用，但是一旦有人上當受騙，情節(jié)嚴重的，參與其中的大學生便可構成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以下簡稱“幫信罪”)。
幫信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新增設的罪名，刑法規(guī)定：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犯罪，為其犯罪提供互聯網接入、服務器托管、網絡存儲、通訊傳輸等技術支持，或者提供廣告推廣、支付結算等幫助，情節(jié)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在最近熱映的反詐電影《孤注一擲》中，研究生顧天之深陷網絡賭博的圈套，在給騙子匯款800萬元之后，騙子迅速將巨額錢款轉移至全國各地的二級銀行卡、三級銀行卡甚至四級銀行卡中，并組織人手在10分鐘之內全部取出。在這個過程中，向詐騙分子出售或租借銀行卡、幫助詐騙分子取錢等行為均可能構成幫信罪。
劉紀偉說：“幫信罪中的各類犯罪行為都是由詐騙衍生而來的，都屬于詐騙中的下游活動。大學生被判幫信罪，輕則留下案底，重則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另一類常見的兼職陷阱，是詐騙分子打著兼職招聘的噱頭，以刷單或收取管理費的名義對大學生實施詐騙。
在上海讀研的00后女生張妍最近就被卷入了這種騙局當中。她在某社交平臺上翻看暑假兼職熱帖時，評論區(qū)下方一則兼職招聘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通過招聘信息上的聯系方式加入兼職群后，她向管理員發(fā)送了自己的芝麻信用分截圖以及花唄額度截圖，通過審核后，張妍馬上接到了任務——為某知名游樂園刷好評。管理員還“貼心”地為她組建起單獨的新人指導小群。
對方聲稱在刷單的最后一步點擊“確認支付”時，支付寶會跳轉至企業(yè)代付頁面。但張妍的實際操作中，點擊“確認支付”后交易完成，她的支付寶賬戶被直接扣款。對方指責張妍是操作失誤才導致個人賬戶錢款被扣，隨后以幫助她退票為由，讓張妍將購買好的門票訂單信息截圖發(fā)送給他。同時對方要求張妍下載某會議軟件，試圖引導張妍打開屏幕共享。
事后，張妍從其他受害者那里了解到，若是將門票訂單信息截圖發(fā)送給對方，對方會以極快的速度將樂園門票掛到二手平臺出售。而下載的會議軟件，一旦開啟屏幕共享，詐騙分子會立刻套取你的個人信息，轉走賬戶中所有的錢。
張妍感慨道，“現在騙子真的是無孔不入，看似你掌握著主動權，但其實一步一步往下走全是陷阱。”
劉紀偉提醒大學生，所謂的專業(yè)好評師、刷單炒信均屬于非法經營行為，情節(jié)嚴重者構成非法經營罪。
除了刷單這種常見的詐騙套路，還有一些詐騙團伙偽裝成正規(guī)公司招收暑假實習生，在實習前以各種名目向大學生收取實習管理費，之后便拿錢跑路。
根據《教育部關于加強和規(guī)范普通本科高校實習管理工作的意見》相關規(guī)定：高校和實習企業(yè)不得違規(guī)向學生收取費用，不得扣押學生財物和證件。劉紀偉說：“任何以實習名義收取實習費、管理費的要求都不合法。”
這些“兼職群”往往會打著知名公司的名頭
為何總有大學生上當受騙?在劉紀偉看來，一方面是詐騙團伙的騙術在互聯網通信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的包裝下更加巧妙、隱蔽，另一方面，他們利用了部分大學生在尋找兼職中存在的盲目自信、僥幸、想貪小便宜賺快錢的心理。
記者調查發(fā)現，這些所謂的兼職群往往會打著知名公司的名頭，讓受騙者誤以為他們都是官方設立的兼職平臺。在記者入群后，管理員便不斷地在群里發(fā)布“實時剩余兼職名額數”，營造出一種“機不可失”的假象。
在記者“搶”到任務后，詐騙分子同樣為記者組建了新人指導小群，并附上詳細的操作演示流程視頻。當記者質疑對方身份時，對方直接甩出一張手持身份證的照片以及一張國內某互聯網公司的工作證，告訴記者：“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你不做，有的是人做，我把名額放出去，到處有人找我做。”
記者隨后致電工作證上顯示的某互聯網公司，客服表示，“工作證上的工號信息系偽造。刷單行為是我們嚴厲打擊的，更不會組織兼職群號召大家刷單。若是遇到有人通過QQ、微信、電話等方式聯系刷單，一律不要相信。”
劉紀偉說：“現在的偽造技術非常高明。大學生在兼職時，一定要多留意，拿不準就去網上搜索，或者詢問家人、朋友，還可以上網咨詢做公益服務的律師。”
陳欣怡講述，自己之所以會被騙，一方面是因為法律意識淡薄，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心存僥幸，覺得自己不會卷入犯罪。“學校以前組織反詐宣傳就提到過幫信罪。但我總覺得犯罪跟我沒有關系，都是大學生了怎么會被騙?根本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接到電話后，陳欣怡在爸爸的陪同下，前往派出所接受調查，因為情節(jié)較輕且是初犯，警察只對其進行了批評教育。劉紀偉說，并不是所有的大學生都有這樣的“好運”。在他以往接觸過的案例中，有些大學生雖然聲稱自己并不知道是在協助詐騙分子實施詐騙，但警察會根據口供以及相關證據，推定其為“已知”。
張妍在被騙后十分懊惱，她本來是想找一份輕松的工作，才相信了動動手指就可以躺著賺錢的謊話。“現在想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碰到活少錢多的工作?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不要想著天上掉餡餅。”
守住個人信息底線
要想不落入兼職陷阱，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守住個人信息這條底線。
“幫信罪是騙取你的手機號等個人信息對他人實施詐騙;而在刷單等兼職陷阱中，則是通過各種方式套取你的銀行卡號及密碼將錢轉走。無論詐騙形式多么五花八門，詐騙分子的目標最終都會指向你的個人信息。”劉紀偉提醒，在兼職中，當對方要求你提供銀行卡號及密碼等個人信息時，就應該警惕了。
其次，發(fā)現自己被騙或者牽扯進某些詐騙案件，千萬不要慌亂，及時報警可以避免自己越陷越深。
張妍在被騙子誘導購買了數張門票后，及時識破了騙子的騙術，沒有將票務信息截圖發(fā)送給對方。她迅速反應，一邊在互聯網上查詢如何維權，一邊前往派出所報案。
很快，張妍便在網上找到了與自己有類似經歷的受害者。一名女生告訴張妍，她被騙后，有人偽裝成“正義使者”，聲稱只需交付一定押金，便有渠道幫助找回被騙損失，那名女生一時慌亂便交給對方500元，可收到錢后對方立刻消失了。另外，還有詐騙分子會偽裝成黃牛，以收購二手票為由騙取門票信息。因此，及時報警，在警方的指導下合理維權，才能做到及時止損。
除此之外，被騙后不要輕易放棄追回財產損失。最重要的是不能自暴自棄、就此認栽。
被騙后，張妍火速聯系購票平臺退票，對方稱只有拿到公安局的立案回執(zhí)才能退票。她又撥打12315消費者投訴熱線投訴平臺方霸王條款拒絕退款，并向其出示了自己的各類相關證據。很快，平臺方便主動聯系張妍處理退款。
風波結束后，張妍感嘆道，以后還是去找一些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兼職來做，這樣心里才踏實。
陳欣怡則表示，再也不會輕易相信網上所謂事少錢多的兼職，“以后遇到這種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的事情，都應該三思而后行。”
劉紀偉也提醒大學生們，勞動的付出與收獲都是對等的。暑期應該盡量尋找一些與自己專業(yè)對口的、能夠提升能力的兼職，這樣的工作干起來心里踏實，被騙的概率也比較小。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妍、陳欣怡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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