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jié)將至,人們在寄托哀思的同時,也在思考如何體現(xiàn)對生命的認知和尊重!2022中華遺囑庫白皮書》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以來,來中華遺囑庫立遺囑的00后共有357人,他們大多為大學在讀學生和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在中華遺囑庫“微信遺囑”小程序留言的人群中,超六成為30歲以下的年輕人。
日前,中華遺囑庫迎來十周年之際,記者走進了這個不同尋常之地。
18歲立遺囑,“沒什么好避諱的”
“遺囑是我送給自己的成年禮物。”
2023年3月,剛滿18歲的李紅,在中華遺囑庫鄭重地立下自己的遺囑:如果遭遇了不幸,打算將財產(chǎn)全部捐給公益機構(gòu),包括存了多年的壓歲錢和一個游戲賬號。
“沒什么好避諱的。”她說,這是一種未雨綢繆的行為,還覺得“很酷”。
“我覺得想到就要去做,不要等,等著等著可能最后什么都沒有留下。”今年20歲的廣東男生王皓,在自己17歲那年立下了遺囑。
“網(wǎng)絡小說的分成是我的收入,我平時靠自己賺的錢生活。”王皓是家里的獨生子,14歲那年,他萌生了寫小說的想法。當時還在上學的他,已完成了多部作品,獲得了穩(wěn)定的收入。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的解釋(一)》中指出,遺囑人立遺囑時必須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民法典中規(guī)定,十八周歲以上的公民是成年人,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可以獨立進行民事活動,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十六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以自己的勞動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視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這意味著,17歲的王皓可以立遺囑,他遺囑的主要內(nèi)容與其網(wǎng)絡小說的著作權(quán)有關。
“平時我寫作壓力比較大,也經(jīng)常看到一些年輕人猝死的新聞,為自己立一份遺囑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王皓說,“如果還來不及交代,人就走了,這是很不負責任的。我平時是一個比較有規(guī)劃的人,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也是對父母的一個交代,相當于留下自己的愛。”
在遺囑里,王皓將遺產(chǎn)同時贈予朋友一部分,“父母不缺錢,朋友對我很好,很照顧和支持我,所以我也想留給朋友一些”。
“立遺囑不是終點,而是新起點,以后會更加認真地活著。”21歲的林雨,也是在18歲那年立下了遺囑。當時,她還是一名大一新生。
“我輔修了法律,懂得一些法律知識”。一個偶然的機會,她了解到立遺囑的程序,如果發(fā)生了什么意外,她希望把存在銀行卡里的兩萬多元留給一位朋友,這位朋友在她最傷心難過、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了支持幫助和關愛,“雖然錢不多,就當是一種回報吧”。
林雨的父母并不知道她立下了遺囑,“這純屬我的個人意愿”。她認為,每個年齡段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說了怕父母不了解,反而造成誤解。眼下,她考慮更多的是未來,以后有了賺錢能力,掙的錢會繼續(xù)存入這張銀行卡,如果資產(chǎn)增多她可能會重新訂立遺囑,增加遺囑繼承人。
“父母在他們眼里很重要,他們同時也會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而對物質(zhì)的關注則顯著降低。”中華遺囑庫管委會主任陳凱告訴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很多00后把立遺囑視作一種新生事物,認為是對生命的尊重和自我認知價值的體現(xiàn),并將其作為人生里程中的一個重要儀式。
“來不及做準備就走了,這是最難過的”
“我害怕來不及做準備(就走了),這是最難過的。”3月23日,90后王蕭來到中華遺囑庫北京第二登記中心,咨詢遺囑登記的相關手續(xù)。
此前,王蕭完全沒想過遺囑登記這事,“我剛成家?guī)啄,孩子還小,沒什么好寫遺囑的。”不過,作為一家人壽保險公司的經(jīng)理,在工作和生活中,她見了太多“來不及”的例子。
之前,她的舅舅和姥爺相繼離世,但他們對于自己的財產(chǎn)沒有任何安排,除了房子,家人甚至不知道他們有哪些財產(chǎn)、該如何處理,“大家都蒙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害怕這種“來不及”的時刻,她決心要提前對自己的資產(chǎn)拉好清單、做好安排,“這是防患于未然”。
“財產(chǎn)清單是遺囑重要的功能之一。”中華遺囑庫江浙滬區(qū)域負責人黃海波告訴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實際上,對許多財產(chǎn)家人之間是不知道的。”被繼承人通過遺囑可以將自己擁有的比較值錢的財產(chǎn)進行整理,并分別傳承。
在家庭關系比較復雜的情況下,財產(chǎn)不明可能會導致繼承人之間相互猜忌,繼而產(chǎn)生家庭矛盾和糾紛。“而遺囑能夠幫助定紛止爭、挽救家庭關系。”黃海波說。
今年23歲的陳瑞,出于保護自我財產(chǎn)的需要,在18歲生日第二天就來到中華遺囑庫立下了遺囑。
在陳瑞兩歲的時候,他父親有了外遇,父母離婚。他的母親沒有再婚,而是努力打拼事業(yè),積蓄起一定的財產(chǎn),許多都在他名下。
2018年,陳瑞打算去美國讀書。臨走前,他的母親來到中華遺囑庫,想在遺囑中將所有財產(chǎn)都指定給他。經(jīng)過詳細咨詢,母親得知,如果他發(fā)生意外,他的生父也有一半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
在陳瑞的遺囑中,他指定財產(chǎn)全部給母親或其他指定繼承人,力求最大限度地保護母子兩人的財產(chǎn)。立下遺囑后,他母親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黃海波介紹,通過登記遺囑,年輕人可以避免在遭遇意外等情況后,把財產(chǎn)留給不符合意愿的繼承人。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風險無處不在。”陳凱說,越來越多人考慮的不僅僅是怎么避開風險,更會考慮如果這個風險避不開,他們該做些什么,“在這種意識、觀念下,對遺囑的思考就提上了日程。”
“不要哭泣,立遺囑是開心的事情”
“在我們的觀念里面,大家把遺囑當成一個生命即將走向盡頭的人才要去做的事。”10多年前,陳凱是一名從事海外IPO、合規(guī)業(yè)務的律師,在澳大利亞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幾乎人人都立了遺囑”。
“回到國內(nèi),我接觸了好幾個繼承權(quán)糾紛的個案”,在許多案子中,陳凱看到一大家子人為了遺產(chǎn)鬧得不可開交,“明明都是最親的人,卻為了財產(chǎn)相爭反目成仇,甚至記恨一輩子。”他認為,遺囑是中國人必須要面對的一個課題。
2013年,在陳凱的推動下,中國老齡事業(yè)發(fā)展基金會和北京陽光老年健康基金會共同發(fā)起主辦了中華遺囑庫。如今,已走過了10年。
《2022中華遺囑庫白皮書》顯示,10年間,立遺囑人群平均年齡從77.43歲逐年降至68.13歲,立遺囑人群越來越年輕化。截至2022年12月31日,共有23814名60周歲以下人士前來中華遺囑庫咨詢遺囑,登記保管遺囑的數(shù)量從2017年的279份增加到2022年的3467份,5年間增長了10多倍。
90后崔文姬從大學法學專業(yè)畢業(yè)后,已在中華遺囑庫工作了7年多。2017年,當時23歲的她登記了人生中的第一份遺囑,“那段時間我的工作壓力很大,身體也不太舒服”。
她把自己的財產(chǎn)都留給了父母,“我對他們有安排,也不想給他們留下一些麻煩。”她說,如果今后結(jié)婚生孩子,會對遺囑進行更新修改,會給愛人、孩子留下一定份額的財產(chǎn)。
“一些不可抗力的事件發(fā)生,會促使大家提高提前規(guī)劃財產(chǎn)、預防意外的意識。”崔文姬注意到,經(jīng)歷了疫情之后,人們對于一些意外事件或者是風險的防范意識明顯提高了。
“今年年初,我們接待了一大批來提取遺囑的市民。”崔文姬說,春節(jié)后,來中華遺囑庫咨詢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一開始家人立遺囑的時候,他們可能不以為然,但是當家人走了,他們提取了遺囑、看到了遺囑的作用,不少人轉(zhuǎn)變了此前的想法,認為提前寫一份遺囑還是很有必要的”。
“許多人認為,生命只有一次,如果我什么都沒有做、沒有說就走了,太遺憾了。”陳凱認為,當今社會,人們觀念不斷改變、更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再把立遺囑看成是人生終點要做的事情,而是對自己的人生進行定期思考和盤點。
“錄像時不要哭泣,立遺囑是開心的事情”。這句話,寫在中華遺囑庫電子屏幕上,正成為越來越多人立遺囑時的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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