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房主溝通,希望對方看到高昂的違約金后,能早點把房子交出來,但房主的兒子打電話說:“我們自己的房子,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憑我們家在北京的勢力,卸你胳膊卸你腿跟玩兒似的。”
陳盈感到奇怪,為什么之前一直說能按時交房,到了交房當天突然反悔呢?她上網(wǎng)一查,才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十分普遍。北京的房價不斷上漲,每平方米漲幾千一套房就能漲幾十萬,很多房主在交房時感覺自己賣虧了,就會占著房子不搬走。而她半年前買的這套房子,保守估計也已經(jīng)漲了50萬元。
她在高校的論壇上,看到有人說“老北京”要臉面,一般不會主動提出要買房人加錢,于是,就拖延交房時間,憋著買房人自己提出多給錢。
陳盈兩口子先是動之以情,訴說兩個年輕人在北京打拼多么不容易,北京房租多么貴,家里為了這套房子借了多少錢等等。但對方無動于衷,陳盈的婆婆聽說后,十分氣憤地跟他們說,“你們怎么能示弱呢,應該示強啊!”婆婆立馬給中介打電話施壓,“別以為我們是外地人好欺負,能在北京砸?guī)装偃f買房的,也不是一般的人家!”
各路親朋都來支招,裝修公司的師傅說“我給你拉一車民工來幫忙”;陳盈老公在北京的媒體工作,朋友建議“扛個攝像機過去,然后打110,有媒體在,很快會給你解決”。后來,他們找了一位社會經(jīng)驗豐富、滿口京片子的“土著”,扮成陳盈丈夫單位的法務人員一起去交涉。
這時原房主家說話最有分量的姑姑出面了,陳盈祭出“大殺器”:“你侄子之前威脅我們‘卸胳膊卸腿’的電話已經(jīng)錄音了。”同學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姑姑嚇了一跳,出面“主持公道”,斥責了侄子,最后恭喜他們喬遷新居,還跟兩口子握了握手。
這一場買房風波終于以一種頗為戲劇化的場面收尾,陳盈經(jīng)過十多天的折騰,已經(jīng)精疲力盡。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她深深嘆了一口氣,“自己讀了那么多年書,真正碰到要解決的問題,卻那么無力。”
她感覺,周圍的世界不再是好學生的天下,“小時候因為成績好,所有人都慣著你,我們得來東西太容易了。”
買完房之后,陳盈希望房價趕緊漲,“跌幾萬元我心里都受不了,因為我們在付利息。”沒買房之前,每平方米漲1000元,她都心痛得不得了;現(xiàn)在,漲了四五千元,還嫌怎么才漲這么點兒。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打開手機看看上漲的房價,人會開心很多。
她說,這種快樂像在一場沒有認真準備的考試中拿了高分,完全是意外之喜。但從小,她被灌輸?shù)慕逃砟罹褪牵环指乓环质斋@、知識改變命運。
小升初的那一年發(fā)生了兩件事,一件是陳盈考上了重點中學,一件是她變成了近視眼。
當年她在床上支個小桌,在最艱苦的時候告訴自己:你現(xiàn)在努力奮斗將來就會有書房。后來發(fā)現(xiàn),奮斗了這么多年,讀了幾籮筐的書,卻離書房越來越遠了。
陳盈的博士同門師兄在猶豫了一年之后,終于決定離開北京。他原本在北京一家國內(nèi)頂級刊物工作,平臺很好,但月薪只有五六千元,其中一半要用來付房租。師兄決定南下,去一所普通的高校,雖然平臺小了,但新單位給他20多萬元的安家費,外加每平方米3000元的購房優(yōu)惠。
還有不少同學畢業(yè)后拿著博士學位去北京的中學工作,原因是中學有希望解決住房。
師兄離開的時候,導師很生氣,但仍然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們的難處我知道。”導師在2005年來到北京,一直覺得房價貴沒買房,蝸居在單位分配的一間小房子里,他和老婆都喜歡看《夢想改造家》這類節(jié)目。直到去年,導師才在六環(huán)外買了一套房,但因為不會開車,一直沒人住,“他在北京這么多年,混到了博導,還是沒法把父母接來住。”
“有時候失落的不只是我們這群外地人。”陳盈有個閨蜜,打小在北京的四合院長大,院子里種著梧桐,有她無限的兒時回憶。后來因為全家人都想住樓房,就把院子賤賣了,F(xiàn)在,閨蜜兩口子經(jīng)常夜騎自行車,來看一眼院子。閨蜜的丈夫?qū)W建筑設計,一直想開個民宿,他跟老婆說,“我們努力奮斗,有一天再把這個院子買回來!”